漢正街一個外號“鴨蛋”的“扁擔”挑貨上樓時猝死。工友和房東不知道“鴨蛋”的真名,也無法聯繫上他的家人,於是向本報新聞110求助。連日來,本報聯手鄂東晚報和蘄春電視臺等媒體,進行了艱難的尋找。
  昨天,在“鴨蛋”的出租屋內,我們找到了鴨蛋的身份證。根據身份證顯示的信息,我們順利找到了鴨蛋的親人,從而瞭解到了一個悲慘家庭,和這個家庭背景下走出山村討生活的真實的“鴨蛋”。他是來自底層的普通人,卻以人性的光輝震撼著我們普通人的心。
  柜子最深處翻出一張身份證
  前天,為了尋找“鴨蛋”的家人,記者首次趕赴蘄春縣城,一邊發動當地媒體鄂東晚報和蘄春電視臺幫忙尋找,一邊奔走於各社區及派出所打探,但因信息有限,尋找沒有任何突破,整個尋找過程陷入僵局。
  昨天上午,記者再次來到“鴨蛋”生前的住所,在房東的陪同和見證下打開了房門。還是那間陰暗的小屋,還是那張冰冷的床鋪。
  “既然手機里沒有家人電話,他會不會記在哪個本子上呢?”記者努力翻找著那些可能寫著隻言片語的物品。
  床頭櫃下方有一份2005年的看病記錄,上面沒寫名字。而在一份便簽上,凌亂地寫著“陳某,蘄春人”幾個字。
  在柜子最深處的角落裡,有一個用塑料袋和布條緊緊包裹的物品,看起來像個證件。解開布條,打開塑料袋後驚喜地發現,這個破舊的駕照套裡面,竟夾著一張第一代身份證。
  身份證上的人叫陳洪,1965年出生,家庭住址為蘄春縣株林鎮方沖村1組。“這應該就是那名租客,照片很像。”房東看了身份證後,肯定地說。
  離開出租屋,記者一行再度奔向蘄春縣。
  “父老鄉親都快記不得他了”
  昨天下午,我們來到“鴨蛋”的老家蘄春縣株林鎮。鎮上人指著遠處的大山說,方沖村就在大山深處。幾年前,去往方沖村的水泥路才修好。在曲折的山路間盤旋,路兩邊看到的僅是老嫗和兒童,山裡人說,青壯年都在外面打工。
  在一個山坳間,我們找到了方沖村,在該村一組村口,幾個村民在一個小賣店門口閑聊著。我們拿出“鴨蛋”的身份證,向村民詢問村裡是否有這樣一個叫“陳洪”的人。村民們拿過身份證傳著看,看後都搖頭,“沒有這個人。”
  1972年出生的男子陳學林向我們肯定地說,“我在這個村裡生活了四十多年,如果有這樣一個人我百分百認識。”其他村民也應和著說,“是呀是呀。”有村民甚至懷疑,這身份證是假的。
  此時,小賣店走出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婆婆,她說,你們說的人會不會是“六五”呀?村民們轉過頭,驚奇地說:“六五是哪個?”
  片刻沉靜後,不少村民好像都想起了這樣一個人,都一邊回憶,一邊說:“六五,對,對,說起來有點像。”
  “六五”是“鴨蛋”小名,因為他是1965年出生。
  回想起“六五”後,村民們的臉上寫著遺憾,有人甚至嘆起氣來:“他是個苦孩子,生在一個苦難的家庭。他幾十年都沒回來了,父老鄉親都快記不得他了。”
  當得知“鴨蛋”已經死了,村民們陷入了沉默。陳學林問:“屍體在哪?後事怎麼辦?走,我帶你去找我叔叔,他是村支書,讓他幫忙想個辦法。”
  老家已成斷壁殘垣
  在村支書陳繼祥門前,幾名長“鴨蛋”十幾歲的村民看著“鴨蛋”去世時倒在一堆貨中的照片,心痛不已。
  一位老爹爹說,“六五雖然幾十年沒回家了,但我還記得他的面相,嘴角有個小豁口還在。看到他去世的場景,心裡真不是個滋味。他才49歲呀,受苦一輩子,沒享半點福,就匆匆走了。”
  陳繼祥說,前天晚上看到蘄春新聞播出了“鴨蛋”的事情,他沒敢和“六五”聯繫到一起。真沒想到,“鴨蛋”就是“六五”。
  陳繼祥說,“六五”家中有一個哥哥,兩個姐姐,一個妹妹。他的父親早年得了肝癌,不堪忍受痛苦,在1972年,也就是“六五”7歲的時候,上吊自盡。“六五”的媽媽脾氣不太好,家中生活貧困。
  同村的小伙伴都害怕“六五”的媽媽,所以,很少去找“六五”玩,小時候的“六五”總是一個人。但“六五”並不孤獨,小伙伴們看到他時,他總是抱著書在讀。愛讀書,內向,是同村同齡人對“六五”的最大印象。
  二堂哥陳少華長“六五”三歲。他說,“六五”愛讀書,成績又好,可讀到初中後,因為家庭貧困,被迫輟學了。在那個年代,能讀到初中,就已是村裡有大學問的人了。
  1985年,家徒四壁的“鴨蛋”帶著母親離開了方沖村外出討生活。他是個孝子,村裡人都這麼評價。“鴨蛋”最先來到浠水縣茅山鎮,在那裡賣過幾年藕。
  1997年,母親去世,“鴨蛋”將她安葬到了老家方沖村。之後,村裡人見他又走了,據說是去了武漢。在2001年,和“鴨蛋”關係最好的二姐去世,“鴨蛋”也沒有回來過。
  而今,“鴨蛋”的大哥精神有點問題,生活沒有依靠,已經在附近寺廟出家。
  在方沖村一組一處山坡前,我們見到了“鴨蛋”的家,他家的房子已經變成斷壁殘垣,亂草叢生。據說房子是2008年山洪爆發時倒塌的。
  親人將來漢料理後事
  村中已沒有“鴨蛋”至親的人,村支書陳繼祥便帶著我們找到了“鴨蛋”的大堂哥陳子東,想請他出面,主持“鴨蛋”的後事。
  在株林鎮,我們找到了正在賣水管的陳子東,得知“鴨蛋”去世的消息,陳子東也陷入了哀痛中,半天沒有說話。之後,陳子東幫我們聯繫了“鴨蛋”的大姐陳蘭芬、妹妹陳菊花。
  看著“鴨蛋”的身份證,陳菊花連連搖頭說,“這應該不是二哥,他不會這麼匆忙就去世的。”直到陳少華一再提醒說,這確實是“鴨蛋”,她才肯接受這個現實。
  陳菊花說,“二哥是個內向的人,也很少和他們聯繫,但他們一直牽掛著他。小時候,二哥最疼愛她,沒想到,很久沒有他的消息後,突然傳來的是噩耗。”
  大姐陳蘭芬在電話中表示,將安排子女去武漢幫忙料理“鴨蛋”的後事。
  記者手記:一個流浪“扁擔”的歸宿
  歷時6天,終於在昨天找到了“鴨蛋”的親人。這棟已經垮塌的土屋,是他生命的起點,近30年的流浪之後,他有望魂歸故里,這或許就是生命的輪迴。
  親友們從記者的口中,第一次得知了“鴨蛋”的死訊,沒有人為之哭泣,我們相信這不是冷漠,只是消息來得太突然。
  農村人不太善於情感表達,他們習慣將悲傷隱藏,然後在某個特定時刻,打開淚水的閘門,傾瀉而出。
  人們差不多已將他遺忘。是啊,他只是一個不起眼村落里一戶不起眼人家中的一員,在外漂泊了30年裡,人們關於他的記憶在時間流逝中漸漸凝結。
  他的死訊將這片記憶融化,他的人生不再那麼抽象,這些記憶碎片拼湊成了這位流浪“扁擔”平凡的一生。
  我們早就看到了他的平凡,但這並不代表這份尋找毫無意義。他是一個來自社會最底層的“鴨蛋”,他曾經卑微地活著,我們只想通過這份尋找,讓他有尊嚴地死去。
  今天,“鴨蛋”就要回家了。他的仗義疏財,他對周圍人的好,不會因為他曾僅僅是一個微小的人而流逝。相反,我們會記住他,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“扁擔”,他挑起的是一個美麗的人性光環。
  文圖/記者張全錄 劉海峰 實習生丁蘇蘇  (原標題:“鴨蛋”陳洪,您終於可以回家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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